原ID九十九字,杂食,社恐,不修文

【马场林】伞下01

狗血玛丽苏的校园恋爱,细节不要较真。

大龄博士生学长和本科生学弟。

作者是一个只会泼狗血的林吹。

——————

【1】

  昏暗的灯光如同过期的颜料一般,倾洒在那人的金发上,这家坐落于大学旁边的烤肉店里,瘫倒在铁丝网上的肉片被灼出“滋滋”的声音,接踵而至的是混杂着烤肉味的炊烟。烟雾里的气味分子们在空气中弥散开来,纷纷散落在他熨帖的西服上。

  他与这里格格不入,因此这里的一切都竭尽全力要让这穿着正装的人跌入这个如同闹剧的喧嚣又市井的世界之中。

  “呐,我说”,榎田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烤肉,这个动作不知是今晚的第几次,而每一次夹起的肉片都不同于之前的一片,“你现在不应该在社团活动的现场么?作为部长这样真的没问题?”

  那人的手攥紧酒杯,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断在杯沿摩挲,“正因为我是部长,所以才可以理所当然地翘掉活动啊。”说着,他将杯子端起,茶色的啤酒被一饮而尽,这么说也不太确切,因为有几滴并没有进入他的口腔,而是滴在了他那白色衬衣的衣领上,成为了污渍。

  “那可还真是一个滥用职权的部长。”榎田耸了耸肩。

  林没有回答,也没有吃烤肉的心思,明明并没有吃晚饭,但此刻的他似乎感受不到饥饿——或者说,似乎是一个想用啤酒这样的液体填饱肚子的人。

  酒一杯接一杯地灌进肚子,坐在对面的人知道林酒量不行,却没有阻拦,只是安安静静吃着烤肉。

  林终于醉了——其实是早就醉了,只是坚持到这时候才表现出醉态。

  他的肘子撑在桌上,把酒杯高高举起,脑袋却被埋在了臂弯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放在桌上,手指时不时动一动,无谓地敲敲木质的桌面。

  ——“蘑菇头……我要是、我要是去了,就肯定会见到他,对不对……但我不想见到他,我……”

  林哽咽了,接下来的话全都变了声调,“我真的好喜欢他……”

  那只举着酒杯的手慢慢垂下,在酒杯的杯底触到桌面的时候,手指仿佛不够精确的机械臂,在不恰当的时候松开,杯子倾倒在桌上,尚未饮尽的酒液正是覆水难收,自由地奔跑在人工打磨的平原上,林另一只手的衣袖正如他那不走运的衣领,染上了苦涩却能致幻的酒汁。

  林趴在桌上睡着了,原本平整的黑色西装也起了褶皱。他跌入了一个无厘头的梦境,这场梦是相遇,也是遥遥无期的未来,梦里挂着一把摇摇欲坠的白伞。

【2】

  日本樱花总是比云南樱花开得晚些,不知道是地域还是品种的问题造成这种状况的,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这一点上,林就算中学时就已经来到日本,现在也还是不能习惯。

  大学刚刚开学的那几天,天空太过湛蓝,云灰飞烟灭,这预示着这个季节有着过大的风。

  还满是花苞的樱花树并未能在风中摇曳生姿,树桠却勾住了被风吹来的伞,令人生厌。

  林在树下跳了几下,伞还是保持那个姿态挂在树上——为什么不再来一阵风把它刮下来呢,林想着,继续踮着脚尝试。

  最后再没有起风,林也没能够到伞,正当他精疲力竭打算重新去买把太阳伞的时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个男人。对上林的视线,那男人十分自然地问道,“需要帮忙么?”

  这个男人很高,比林还要高出一个头,林悻悻“嗯”了一声,让到一边。

  男人走过来,十分轻松地取下了伞,“给。”

  林一边收伞,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笑什么?”

  “诶,我笑得这么明显么?”男人状似惊诧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到底在笑什么?”林盯着他。

  “嗯,大概是因为学妹你刚才伸手够伞的样子太可爱了吧。”

  “你的意思是,刚才你一直在旁边看我笑话,是么?”林把伞的褶子理顺,整整齐齐地裹好,挑眉看向男人。

  男人却像是读不懂林的眼色似的,没心没肺地笑开了,“没有啦,是远远地就可以看见你在这蹦跶,然后才往这边走的,真的是刚刚才走到这儿。”

  “哦。”既然对方这么迟钝,林也不想跟这人多费口舌,于是话锋一转,道,“话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学妹。”

  “因为你一看就年纪很小吧。”

  “不,我是说”,林扬手把垂在胸前的头发撩到身后,露出的那只耳朵上嵌着两枚耳钉,蓝色的一枚在耳垂上,紫色的则是在耳廓上,“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学弟?”说完,林潇洒地转身,感受到身后的人楞在原地了,不禁暗自得意。

  马场善治确实在原地愣了下,不过只用了几秒的时间便接受了这个事实,不一会儿就大步追上了林,边走边跟林说,“我过来其实是想说,学……弟要不要加入我们的社团啊,我们社团正在招新啊。”

  “哦”,林没有看马场,表情冷漠,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边腹诽这老套的套近乎的方式,便不带感情地陈述,“我是不会加入你的社团的,加入别的任何一个,都不会是这个。”

【3】

  事实上,这确实是林说过的一个陈述句,但也只是一个陈述句——不是所有的陈述句都能成为事实。

  林最后还是加入了马场善治的社团。

  他不止一次懊悔,当时为什么没能把那人的话听完,好歹在知道那人的社团到底是哪一个以后再做决定。可是一切都晚了,现在社团的招新季已经过了,并且,天知道为什么他加入社团的每一个流程都没有见到这个讨厌的男人,直到入社以来的第一次活动,才知道这男人是社团的社长。

  难道社长在社团招新的时候就是专门去干向别人宣传这样的杂活却对新社员入社的流程放心大胆不管不顾的吗?——这一点不仅令人费解,而且令人生气。

  更令人生气的是,马场善治这个社长,似乎特别喜欢滥用职权。

  林加入的是一个话剧社。

  平时闲着没空的时候,林喜欢看电视剧和电影,各个国家的都看,平时偶尔也自己写写,因此加入了这个据说是此大学最出名的一个话剧社的编剧部,事实上最初加入的也是编剧部。

  社团毕竟是个颇具规模的社团,第一次活动就把一个剧目的策划提上了议程。

  说实话,就算见到马场善治以社长的身份来到活动的时候,林还是有些惊讶的,但惊讶归惊讶,说到底也就是一面之缘,有谁会一直记得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然而,马场善治记得。

  不仅记得,在林尚未注意到这人也在现场的时候,林签到留下的名字也被这人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

  当听到马场善治漫不经心地操着那纯正的博多口音说,“这个角色就林林来演吧”,边说边看向自己的时候,林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自己的周围和身后——为什么朝我这个方向看,身边的人都被安排了别的任务了啊。而且,“林林”这个名字真的像自己祖国国宝的名字一样,并且瞬间脑补出了黑白两色的毛球憨态可掬行动缓慢的模样。

  接着,他又听到那人说,“林林在看哪里呀?有什么问题么?”

  林抬起头,正对上那人的笑脸,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得到肯定之后,当时年轻气盛的林顿时被点燃。考虑到参与活动的人并不少,林暂且应下,等活动结束后才在一个走廊堵住马场善治。周围还有些来来往往的人,但林才入校,认识的人也不多,因此在走廊上谈话也无需顾虑。

  “你今天是故意的吧。”林抱着双臂,虽然身高矮了对方一截,但气势是不能输的。

  “嗯?林说角色的问题么?这个只是觉得适合林演而已。”与那天不同,不知是为了装斯文还是真的近视,马场善治戴了副眼镜,眸子隔着镜片投来笑意。

  林的火气却更重了,并没有因为这笑意而减轻怒意,“我加的是编剧部,明白么?”

  “就这一次啦,而且才加入社团就饰演主角,更容易给大家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啊,拜托了嘛,社长我这边人手真的不够啊。”

  林斜了他一眼,见到马场善治与刚才不同,表情多了一丝恳切。

  实际上,我性格中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吃软不吃硬。林暗暗在内心唾弃自己。

  马场善治看起来是真的缺少人手,应该是之前能力很强,通过竞争才当上的社长,如果是才上任的话,还没有树立起足够的威信,新生又是刚刚入学,缺少人手应该是正常情况。

  好死不死,在林犹豫的时候,马场善治又继续求他,“我说的是真的,之前很多演员都毕业走掉了,而且林这么好看,就很适合这个角色啊。”

  啊,还有一点更差劲的,我受不了人夸我好看,虽然事实的确如此——林一边想着一边对自己嫌弃得不行。

  “可以是可以……只是,说好了就这一次啊。”林低下头,为刚才自己咄咄逼人的态度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不好意思的地方。

  “嗯嗯。”马场善治信誓旦旦,“以后不会影响到林林在编剧部的工作的。”

  “还有”,林觉得有必要为了某些原则性问题抗争一下,“不许叫我林林,我很像熊猫么?”

  “怎么会,林林这个说法难道不可爱么?”

  “可爱个鬼。”

  ——“可是最后还不是这样叫了我两年……”林醉得不轻,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哪儿,自顾自沉浸在梦里,只觉得自己像被放置在了一艘船上,十分颠簸。

  他的梦呓传到了一个人耳朵里,不冷不热的夜晚,热气吹到耳边,男人不自觉红了耳根。

  林想起那时候,他说完那句话,转身便走,哪想那人却追在自己身边,一直絮絮叨叨。起初觉得烦,但习惯之后,反倒离不开了。

【4】

  林本以为他跟这个人的交集仅仅局限于社团,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命定一般的小概率事件就是发生在了他身上。

  这人是他同系的学长,博士生,是他大学一年级某个课程的助教。

  马场善治,年轻帅气,在这个学校里,至少在这个社团里,林是为数不多的不知道他的实际年龄、仅凭外表就判断这人顶多是研究生的人——更何况博士生不应该好好做学术么?博士生参加社团什么的很奇怪的好么。

  毕竟,加入话剧社的许多人,都是冲着这位学长来的。

  林后知后觉,但为时已晚。

  “你干嘛坐在这里,教授叫你怎么办?”林坐在倒数第三排的边上,身边是助教马场善治。

  “这位教授一般不会叫助教的,我去年也跟过他的课。”马场善治有时候脸上根本没有什么表情,但林却能从中听出些类似戏谑的意味。

  “不行”,林站起来,“你不走我走,在你旁边我根本没办法学习。”

  “林不坐我旁边的时候也没听过课吧。”马场善治转过头来,仰视着他,一脸严肃。

  “成绩没问题就行了吧,为什么非要听课?”

  “就学长的经验而言,听课还是很重要的。”

  两人低声议论着,林浑然没注意到上课铃已经响过,直到几分钟后,教授走进教室,才意识到已经上课,只好坐回原位。

  马场善治还是不动声色,而林几乎可以看到他身后得意洋洋摇晃着的尾巴——如果这人有尾巴的话。

  最初的时候对于这种事心里还是憋了一口气,可后来习惯了也就没那么介意,更何况马场善治好歹也是博士生,并非百无一用,有时候也能给林在学业上提出很有价值的建议。不得不说,马场善治给他的帮助远远大于让他生过的气,考虑到这些,林也就不那么介意了。

  才开学的时候,马场善治还只是在上某个课程的时候坐在林的旁边,到后来简直成了林的私人教师——如果说知道林的课表只用在教务系统查询的话,那么能在图书馆准确地等在林常去的那张桌子的旁边,就真的很可疑了。

  他每次都坐在林不易察觉的地方,林学习的中途常常感受到身后有一股异常灼热的视线,回过头去总能看到马场善治朝他微笑。

  “我说”,有一次从图书馆出来,林叫住他,“你到图书馆不是来看书的吧。”

  “哦?那林林说我是来干什么的?”

  你是来干什么的你心里没点儿数么?林腹诽——难道非要我说,你是专门来看我的么?

  “那你为什么非要坐在那附近?不能换个位置?”林自以为委婉地问道。

  “因为那里靠窗呀,我很喜欢坐在三楼靠窗的位置。”

  林无言以对,有些气愤地“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之后,马场善治在图书馆的座位,从林附近的桌子挪到了林身边。虽然并不很讨厌这人,但林心里总觉得憋屈。虽然也懒得跟马场善治计较,但总会对着他发泄一些小情绪。比如,有时候学累了,就干脆身子一歪靠在那人的肩上休息,再比如,写论文的时候正好需要某本书,就直接差遣那人去拿,理由是马场坐在靠过道的一侧,挡住了他出去的路。诸如此类,马场善治也不拒绝,就好像这是马场善治以劳力来换取坐在林身边的机会似的。

  ——“这样想来……”早已醉倒的林躺在床上,像是被马场附体了似的,嘴里不断往外蹦着梦话,絮絮叨叨个不停,“明明是你先追我的啊,你凭什么拒绝我……”

【5】

  梦里的时间不断流逝着,话剧社的第一次演出在梦境之中凸显出来。

  这个剧本改编自另一个知名的剧本,林在里面饰演一个女角,出场不多却不可或缺。

  先是一群戴面具的人在排戏,然后林惊慌失措地冲上舞台,打乱了戏班井然有序的排练。他身后追来的男人将他推倒在地,大声咒骂,“我受够了,以后,谁都别再结婚了,已经结婚的,只有那一人不能活,没有结婚的,都给我进修道院去!”

  马场饰演的主角在一旁看到了这一切,摇了摇头,唏嘘道,“这哪里像爱情。”(1)

  在这出戏里,林的出场本来不多,但存在感着实很强,哪怕演技一般,然而,但凡来看过话剧社出演的这个戏剧的人都记住了林。

  像林这样的人,天生就能让人神魂颠倒,为之倾狂。

  “怎么办,我现在出不去了。”演出结束,后台被观众围了个水泄不通,林白了马场善治一眼,顺便摘下美瞳。

  “难办了,林林就算卸了妆也很好看。”

  “想办法啊,笨蛋,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还有学校的安保人员去哪儿了?”

  开学一个月左右,正是夏意尚未褪去的秋季,后台的化妆间闷热无比,再加上外面的躁动,整个剧场就像是噼里啪啦炸着食物的锅炉。

  “安保人员就算都来了,也控制不住吧,这么多人。”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这么多,只是这个剧场不止对校内开放,来看剧的也有很多社会人士,大家都忙着散场的时候,人群中有一个人跟朋友说道,想去后台近距离看看林,周围的人听到以后,也按捺不住好奇心,都涌向后台,导致人越聚越多。

  ——“对了,现在人如果都在后台的话,那舞台附近是不是人会少一些?”

  “嗯,怎么了,总不会要从舞台上走吧。”

  “对啊,可以从舞台走,这个剧场的舞台也不算太高吧。”马场一把抓住林的手,“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真受不了。”林摆摆手,拎起包,跟在马场身后,来到舞台中央。聚光灯还没来得及关上,他们两人就像此刻世界的主角。

  马场善治先跳了下去,林把高跟鞋脱了,拎在手里,也跳到了舞台下,谁知还没站稳,便被马场拦腰抱了起来,快速逃离了剧场。

  “我说!”林的一头金发在风里胡乱地飞,而林现在也没工夫搭理他的长发,只是在猎猎的风声里对马场大声说道,“已经出来了,为什么还抱着我!”

  “因为林穿着高跟鞋不好走路啊!”马场善治如是回应。

  “我穿着高跟鞋也能健步如飞!”

  “哦!”

  “‘哦’是什么意思啊你个笨蛋!”

  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或二十分钟以后,马场善治才微喘着气将林放在一个路边的长椅上。他自己也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等气喘匀了以后,才对林说,“把你的鞋给我。”

  “啊?”

  “鞋给我。”马场善治伸出手。

  林犹豫了一会儿,才把鞋递给马场。

  马场善治半蹲下来,拉住林的脚踝,帮林穿上。

  “这种事我自己来就行了”,林努努嘴,“况且,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有多可怕?”

  “哪里可怕了,我是真的想要帮林林穿好鞋。”

  “以前新闻上有说过吧,那些拐卖人口的,就会藏起女生或者小孩的鞋子,让他们跑不掉。”说着,林有模有样地环顾了一下周围,“你看这里除了我们都没有一个人,万一你想对我图谋不轨怎么办?”

  “那为什么林林还要把自己的鞋子给我呢?是想让我对你做点什么?”马场善治抬起脸,笑盈盈地看着林,下一秒,带着笑意的声音变了调,带着几分哀求,“好疼好疼,林你快松手啊——”

  林掐着马场善治的苹果肌,又向上拽了拽,令马场善治把脸仰得更高,“你看我像是会被图谋不轨的人么?”

  “不像不像,林林你快松手,你手劲真的很大啊——”

  林终于放开他,马场善治捂着自己的脸,用不大不小地音量抱怨道,“是不是好看的人都像林林这样不温柔啊,我不仅带你逃了出来,还帮你穿了鞋呢。”

  “是我要你帮我穿的鞋?”林说完,起身便走。

  马场善治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但还是巴巴地跟在林身后,一直送他回到寝室。

  如果说,那出戏里演的不像爱情,那么,舞台之外的这些事呢?难道这些历历在目的甜蜜,也可以一笔勾销么?

【6】

  马场善治后来跟林宪明几乎形影不离,林看在这人的存在帮他掐灭了许多追求者蠢蠢欲动的心迹的份儿上,倒也乐得跟马场走在一起。

  虽然还是会有几个不死心的投递情书,但林也因此有了扔掉情书的理由。

  就这么过去了整整一年,两人中没有任何一个公开他们的关系,但认识他们的人都早已心照不宣地将他们放在一起——甚至林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有的话其实不必说破,不是不敢,是真的没有必要,这一年多的相处已经让这份感情水到渠成,甚至理所当然。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之间本该如此,再没有别的选择。

  大概是在一年后,暑假刚刚要开始的时候,马场善治跟在林身后,打着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次的白色阳伞。酷暑时节,林用一根浅蓝的发带束起了马尾,一手抱着书,一手端着草莓奶昔。

  这时候学校里的人,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陆陆续续回家了,因此整个校园,尤其是室外,只有三三两两还未回家的学生。

  林走上林荫小道,没走两步突然停下,“说起来,你的课题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吧。”

  “嗯,不出意外明年应该能毕业。”

  “那有些事,我觉得还是说得明白些比较好。”林转过身,斑驳的树影投在伞上,撕开一片纯白的世界,随之而来的仿佛是妄图占据这整个世界的欲望的种子,在生根发芽。这些颇具野心的树影以优雅的姿态盘踞在纯白世界的一隅,蠢蠢欲动。

  “什么事啊,林。”

  “当然是,做我男朋友啊。”

  林忽然开始厌恶这燥热的天气,周围的热气都快吧自己的脸蒸熟了,而且莫名其妙只让他的脸升温。

  马场善治没有立刻开口,林低着头,嘴里是不是嘬一口奶昔,这不是一个适合告白的季节——哪怕这在林心里已经算不上是告白。

  “这样不行的,林林。”

  “诶?”林猛然抬头,马场善治看到这双透亮的眼眸染上了一丝困惑,一丝错愕,一丝不安。但他的想法并未因此而改变,他还是用那样不深不浅,不咸不淡的语气接着刚才的话,说,“我不能成为林林的男朋友,真的很抱歉呐。”

  不知为何林有些愠怒,明明马场善治这样做没有丝毫不对的地方。

  ——“那之前这一年发生的事,算什么?”

  林压下了心中莫名的火气,只是想知道某个答案。这回换到马场善治垂下眼帘,他看到这个男人小声叹了口气,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所以,你撩完我,不打算负责了,是么?”林一字一顿地向马场确认,然后看到那人点了点头。林气得将才喝了一小半的奶昔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空出的手从马场手里拿过阳伞,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来林穿着高跟鞋也真的可以健步如飞——这是马场善治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那把白伞下,又只剩了一人。

【7】

  接下来的一年里,林觉得自己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男人。

  然而令人难过的是,林已经是这个社团编剧部的部长了。

  活动时的见面总是免不了的,但林拒绝一切来自于马场善治的眼神和话语,如果迫不得已必须交涉,就拿出自己最冰冷的态度,公事公办。

  这一年过得很快,根本不像某些恋爱剧本里写的那样度日如年。在林喝闷酒的这个夜晚之前没几天,马场善治刚刚完成了他的博士答辩。

  林还忿忿想着,马场善治这回算是彻底甩掉自己的时候,被与自己不同系不同年级的室友榎田摇醒了。

  林揉了揉太阳穴,稍稍缓解了头痛才看清他,轻轻皱了皱眉,问道,“有什么事么?”——明明记得今天是周末。

  “昨天背你回来的人让我告诉你,今天的告别会完了以后,希望你等他一下,他有话跟你说。”

  “谁啊?”被酒精浸泡了一夜的脑子还不大清醒,这让林下意识地追问。

  “马场善治学长啊,难道你以为我背得动你么,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都被养胖了吧。”

  林都没工夫就他到底胖没胖这个点与榎田进行辩论,因为还有更令他在意的事,“他昨晚怎么会来,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么?”

  “哦,是我打电话叫他来的,毕竟我背不动你,如果他不来你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怪不得昨晚的梦里一直是这个男人。

  林看了看窗外,时间已经不早了。今天是社团为即将毕业的社员准备的告别会,而昨晚只是一场普通的演出。就算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利用部长一职翘掉某些活动,今天这次也是非去不可了。

  林换下昨晚的西装,去洗了个澡,重新换了一套,还是男士西装。

  没有化妆,林只是把头发束起,用的是很没特色的黑色头绳。

  到了活动现场,林选了前排的一个角落坐下来,手指一下一下划着手机,眼神却是放空的。

  先是一个接一个的致辞,然后是表演,最后狂欢一下,整个活动就谢幕了。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存在,这对林来说简直就是全天下最平平无奇的众多告别会中的一个。

  可是那个人令他心不在焉,思绪游离。

  本来不想找他的,但还是忍不住。不知道是因为那人要走了,还是因为心底抱有一丝幻想和期待。

  “林林。”马场善治在观众席的最后、整个剧场最不起眼的角落等他。

  “找我有什么事?”

  “想再看看你。”

  “为什么想再看看我?”林对马场善治的不满已经积攒了一年——不,是两年,从相遇第一天起就有所不满,因此说话的口气也越发咄咄逼人。

  “林。”马场善治苦笑,“你还记得你演的第一出戏么?当时我说,‘这哪里像爱情’。”

  “这是台词吧。”

  “是台词,但却在说我们。”

  “好吧,你既然不喜欢我,那为什么之前对我那么好?还是你对别人也这样?”

  “我没有说过我不喜欢林林。”

  “什么?”林猛然抬头,从马场善治的脸上看不见一丝嘲弄,那个男人眼中满是认真与坚定。

  为了回应林的疑问似的,马场善治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没有说过我不喜欢林林。”

  ——“可是啊,为什么非要在一起才能称为喜欢呢?”

  林全然不知所措,怔忪之间,马场已然继续他的话,“这个世界上的喜欢有太多种了,不是只有跟你在一起才算喜欢你。其实林根本不知道吧,我以前的恋爱经历加起来都可以出一本几百页厚的书了,可是林林连初恋都没有经历过。我怕林真的跟我成为恋人,会觉得委屈。而且现实一点说,我毕业了,我也好,林林也好,以后都会遇到更多的人。我不想抹杀林林以后的可能性,更不想破坏林单纯美好的世界,正是因为喜欢林林,而且是很认真地喜欢着,所以才不允许自己逾越这条界线的……林?”

  林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意志力如此薄弱的时候,就算知道剧场里社员还没完全离开,就算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显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林还是为了马场善治这句薛定谔的“喜欢”而难以自持。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到衣领,原本规整的领带也濡湿了一片。

  最后一句话是从林的嘴里挤出来的,这对于此时的林来说,特别费力,但如果没有说出来,林大概会不甘心很久,所以哪怕再艰难,林还是对马场善治说,“如果你觉得这就是喜欢,你就骗自己吧,反正我不觉得是。你还不如直接说,你根本不喜欢我。”

  “林林不相信么?我是真的喜欢你。你现在不明白只是因为年纪小。”

  “难道只有老年人才懂爱么?难道这是衡量爱的标准?”

  马场善治意识到,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在林那里都是错的。这种时候,不如直接道别,“如果林林不理解我说的话,还是走吧。”

  “你这人……”林用手袖胡乱抹了把眼泪,“明明是你把我叫过来的。”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8】

  直到又一个暑假来临,林再也没有见到马场善治。

  林宪明觉得,自己的第一段感情可能就要这样完了,可他觉得马场善治说得对,林宪明这么好的人,以后会遇到比马场善治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所以就算这段感情已经完了,他自己也不能放任自流。

  这个假期他做了很多事,学习、打工、参加比赛、规划自己的未来——并且林宪明拒绝承认这是为了让自己有事做从而没时间去想马场善治,他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马场善治,根本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是个什么人了。

  如果开学没再见到他的话,也许林就能成功地给这段回忆下一个封印了。

  可惜啊可惜,马场善治这个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林宪明在开学的第一天就见到了马场善治。

  榎田跟他不同专业,早上没课,也怕万一林没有课自己叫醒他会被打,并且自己是真的打不过林。

  不过幸好林即时醒了过来,从衣柜里随便抓了一套男装换上,几分钟就整理好自己出了门。

  因为起得确实晚,林是踩点进的教室。平时常坐的后排的位置已经被占了,只好随便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

  林坐下没多久,马场善治就进来了。

  不是助教,是讲师。

  马场善治是他这门课程的讲师。

  一阵莫名的委屈铺天盖地而来,全然俘获林的心志。这一个假期的努力终究是白费了。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马场善治真的不喜欢自己这一点——如果马场善治喜欢林宪明,就不会不和林宪明在一起。明明已经决定了要留在这个学校,明明根本不会分别,但还是拒绝了林宪明,这足以说明,马场善治是真的不爱他。

  林宪明在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就失去了听课的心思,不过还好马场老师识趣地没有让他起来回答问题,但不识趣的是,马场善治课后叫住了他。

  “林同学,今天的内容都听懂了么?”

  林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回头也不是,不回头也不是。

  马场善治又走近了些,站在林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就算对老师不满,课还是要好好听的呀。”

  “马场善治。”林转过身,揪住马场的领带,“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再自顾自对我讲这些有的没的。”

  “所以林还太小,过了一个假期,还是不明白喜欢和在一起的区别。”

  攥着马场领带的那只手骨节泛白,林已经很用力很用力地去抑制眼泪,但越是用力就有越多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是你不明白我。”

  ——“你根本不明白我有多喜欢你,那种,一见面就情难自禁的喜欢,你根本不明白。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你知道我刚才听你讲完一堂课有多不容易么?你就是不喜欢我,否则你也会理解我的感受。可是你没有,你不理解我,因为你未曾喜欢过我。”

  林放开马场善治的领带,还是像以前那样,习惯性用衣袖擦干眼泪。马场善治站在教室门口,从教室另一侧窗户远道而来的光洒在他黑色的西装上,如同被撬开挡板的地窖里,沉睡的某件精美的雕像,被乍泄的春光赋予了灵魂。

TBC.

我本以为可以一发完,但并没能一发完。

(1)处的桥段出自电影《君臣人子小命呜呼》(Rosencrantz and Guildenstern Are D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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